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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8月20日 星期四

那私奔 讓我「一貧如洗」

是場私奔,放棄金錢奔向愛


  和安文在一起那年,我19歲,他21歲。我們只有青春,沒有錢。所以人們看我們的眼神裡多少帶了點哀怨,我聽到最多的勸慰是:小阮啊,你這麼年輕,何必跟著他受苦呢?


  錢又不是糖果,擁有越多就越甜蜜。有了安文,一切足矣。他抱著我感激又疼愛地叫我「寶貝」,任何不快就都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


  我的父母在南方做生意,他們還不知道我和安文已經愛得難捨難分。我只是在電話裡小心翼翼地透露了一丁點關於他的背景,爸爸的聲音就在話筒裡咆哮起來:你跟我立刻滾回來!我養你這麼大,就是讓你嫁到農村去種地麼?


  他的聲音大得讓我不得不把電話拿遠,摀住話筒,我看見電話亭外等我的安文,他一臉惶恐地觀察我的表情。我一聲不吭地把電話掛了,拉起他的手,老公,走,我們回家。


  他的家從此成了我的家,在偏僻的鄉村,我彷彿是落難的公主,脫去裙子繫上圍裙。婚房是泥巴做的瓦房,下雨的時候要準備臉盆接漏下來的雨水。我沒有嫁妝,借了幾千塊錢,買了一張床,一台電視機,還有只漆得很光亮的床頭櫃,那是買床時,好心的老鄉送給我們的禮物。


  安文漲紅了臉,一定要買只戒指給我,哪怕是借債。我安慰他,何必呢,借的錢還是要還。只要我們努力,這些形式都不重要,以後我們要把日子過好,給所有的人證明,我們可以很幸福。


  他擁抱的力氣讓我感受到,愧疚死死纏繞著這個男人。雖然這一切是我甘心的選擇,可是有時候在清晨醒來,撲面而來的寒磣的氣息,還是能讓我突然掉下淚來。


  抑制不住對父母的想念,我撥了電話回去。爸爸還在賭氣,不接電話,哥哥則在電話裡疼愛地責怪:結婚了也不和家裡說一聲,缺什麼只管跟我說。


  咬住嘴唇,我說,什麼都不缺。即便貧窮到底,可我還有個愛人。我和安文的婚姻,其實是場私奔。


  貧苦日子,只能不要孩子


  結婚的第二年,我們都來武漢打工,租了間十平米的房間。一住就是五年。


  他做建材生意,而我則在不停換工作,每一份都不超過千元的薪水。安文很辛苦,深夜回來,他伏在我的身邊歎息,我想要個孩子……然後沉沉睡去。


  我們要不起。貧窮,讓我沒有選擇,結婚時就說好了,等條件好一點就要個寶寶。可是條件一直好不起來,而我卻總是不小心懷孕了,不得不忍著身心劇痛送走這個孩子。就讓老天來懲罰我這個狠心的母親吧。


  可是我沒想到竟然是這種懲罰---我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:你是安文的老婆吧,我要見你!


  我站在這個盛氣凌人的女人面前,她昂著頭,在我面前搖晃著手機,安文跟我發的信息,你要不要看?我不語,她笑了一下,你不看也可以,我來念給你聽。

  我不動聲色地聽她把所有熾熱的短信念完,12月的風刮過來,刀片一樣劃進心裡。要過一會,才感覺到痛得要滲出血來。然後她拍拍自己的肚子,很光榮地對我炫耀:我懷孕了。


  我被激怒了。半個月前,我獨自去了醫院,這是第三個孩子,醫生告訴我,也許以後很難再順利地有個寶寶。現在,我站在這個不知名的女人面前,身體還在流血。


  我伸手過去,她靈巧地一閃,那一耳光落空了。我向前一個趔趄,突然肚子劇痛,還有心裡,疼痛攪在一起,我蹲下去……眼淚掉在地上,馬上被城市的灰塵湮沒。


  突然想回家,回到安文的老家,漏雨的房間,他摟著我,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我的後背,看我睡著。迷迷糊糊裡,我聽見滴答的水聲,很安心。


  孩子在天上,還是在她的肚子裡


  安文怯懦地對我說:小阮,晨敏她,她說可以給我一個孩子……我一開始也沒想和她成這樣,可她懷孕了,我怎麼能丟下她?


  那麼那些出差呢?都是你的借口,你和她住在一起了?我逼著他問,他雙手揪著自己的頭髮,不抬頭。我的聲音在顫抖,安文,你的孩子不在她肚子裡,在天上。


  轉眼就到了元旦,我們一起回家。安文的母親親熱地拉住我的手,小阮,怎麼又瘦了,安文欺負你沒?我轉眼看他,他抬頭看天。回家的途中我們就說好,別讓老人放不下心,我可以保持緘默。前提是和晨敏斷絕了關係。安文信誓旦旦地保證,當然沒問題,我早就想逃開這個女人。


  農村迎新年的規矩多,我們一起去集市逛,鞭炮在耳邊辟里啪啦地熱鬧著,安文拉著我的手,在人群裡走。天氣那麼涼,我把手像往常一樣插進他大衣口袋???感覺到他的手機麻酥酥地震動,一陣一陣,彷彿是個女人的喘息聲。


  我不做聲,他也一個勁地往前衝,村裡一個頑皮的孩子擋在我們面前,嬉笑著找他要糖吃。安文暴戾地踢了他一腳:滾!我窮得什麼都沒有!


  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,街上的人回頭看我們。我冷冷地對他說,大過年的,何必對一個孩子發火?安文鬆開我的手,自己大步離開。


  三天假後,我給安文一點錢,讓他找晨敏,該做什麼他應該比我更清楚。他居然一夜沒回來。


  第二天,人是回來了,可是錢包沒帶回來。我走近他,他在躲閃,用手掩住左邊的臉頰---一塊深紅色的牙印,赫然地突兀地,耀武揚威。


  一貧如洗,沒了愛沒了希望


  我病倒了,小產的後遺症,加上天氣的變化,住院。點滴的藥一絲絲地順著血管流進身體,我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,強烈地想念媽媽。護士說,你的手太粗糙了,打針都看不見血管,這哪像一個二十幾歲女人的手。


  離家那年我18歲,媽媽在站台上拉著我的手不鬆,她反覆嘮叨著一句話:這雙孩子一樣的手,怎麼能出去做事呢?


  晨敏不斷地跟我發短信,她比我要歇斯底里,她罵我,用最難聽的詞語,刻薄地說,你死心塌地地跟他種地,他都不想要你!我拔掉了針頭,打電話給她,讓她鬧個天翻地覆吧!


  我沒有力氣跟她吵,她說什麼我都聽著。晨敏突然軟了下來,她啜泣著,用很低但是惡狠狠的聲音質問我:你太自私了。你跟了他五年,為什麼還不滿足?為什麼不可以讓給我?


  聽到這裡,我掛了電話。我們是在爭一個寶貝麼?手背上的針眼,緩緩流出血來,安文跪在我面前:你給我時間……看著他的臉,我覺得噁心。


  房租已經三個月沒交,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會窘迫到這個地步。安文驚惶地問我:要不,我去晨敏那把錢包拿回來?那種驚惶我見過,可惜已經時過境遷。我冷冷地說,那個錢包比你值錢。


  這個窮,讓人更絕望。原來我一直都在貧窮,結婚的時候一貧如洗,是因為沒有錢,可還有希望,真心相愛,貧苦一生也是幸福。而現在,看清這個我當作寶的人原是地上一蓬雜草,我才知道,現在比從前更窮了---因為,沒有希望比沒有錢更可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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